□ 罗名怀

“山势遥连郴岭秀，乡言半带广州音”，这是明朝成化年间（公元1465—1487），薛纲任湖广提学使时，来临武考核学政写的一首七律《临武即事》中的诗句。

临武位于湘南边角之地，与蓝山、嘉禾、桂阳、宜章、北湖交界，又与广东连州山水相连，居民多为唐朝后期从江西等地移民来的后代，可谓来自五湖四海，所以导致这里的方言纷繁复杂，就像当地的地形一样多变，甚至出现一个村一种话，一个村话也不相同的奇特现象。

据统计，临武有三十多种方言，可分为五大片区。

一是临武县城话，也就是街头话，使用范围有武水镇、舜峰镇、南强镇、花塘乡，以及西瑶乡部分地方。

二是楚江话，使用范围为楚江镇，以及西瑶乡部分地方。

三是麦市话，使用范围为麦市镇、万水乡、镇南乡、香花岭镇。

四是汾市话，使用范围为汾市镇，以及武水镇、水东镇部分地方。

五是沙田话，使用范围为金江镇，以及水东镇部分地方。

最有影响力的话当然是临武街头话，使用人口最多，面积最广，毕竟这里是全县的政治经济中心。各乡镇的人都要学，大家都以说一口流利的临武街头话为荣，导致很多县城人除了自己的话，人家的方言一句也不会说。临武街头话也有自身特点，保留了很多古代的词汇，听起来临武县城话有点接近广东话，“垃圾”都是称“拉散”，“丈夫”称作“早”，“少女”称作“窝哥呆”，“漂亮”就说“好晃”，“家里”干净叫“伶俐”，“谁”叫“苏打”，“你找谁”就是“捏找苏打？”

我1995年十二岁来临武县城读书时，人生地不熟，听到这里一个苏打，那里一个苏打，真以为临武城到处都是开包子店的，因为以前做包子，面粉发酵是放苏打粉的。

临武的方言变化多端，外地人根本听不懂，有时候连本地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即使是属于汾市话片区的同益话其实也和汾市话有很大差别，同益话明显地更接近宜章迎春话。要是有几个来自临武不同乡镇的人在一起，那么就是南腔北调，鸡同鸭讲了，只有通用说官话才能正常交流。

比如“搞什么”这句话用临武县城话来说就是“搞么给”，沙田话是“搞麻给”，汾市社下城背是“搞杀马”，沙田唐家话是“搞嗯给”，水东小城话是“搞兴给”，麦市话是“搞卖给”，水东新发辽是“搞是马”。搞来搞去搞得人头晕脑胀，一头雾水呀。

比如“粥”，在沙田，麦市是叫“泔”，镇南挨着桂阳那边的村庄叫“举”，汾市话叫“果”，临武县城叫“钵酒”。

“猪肉”在临武称作“喽”，沙田叫“哦”，汾市叫“捞”，水东畔塘、沙田唐家叫“约”，“鱼”在沙田、水东大部分地方称“缕”，而接龙和杉木桥却称作“嗡”。

临武当地大部分称“岳母”为“袷母”，叫法大同小异。有句俗话是这么说的：捉猪看猪婆，讨亲看袷母。而女婿叫做郎，此郎非彼狼哟，像一个人家里如果有四个女儿，那么女婿的称呼从大到小就应该是大郎、二郎、三郎、四郎。

临武方言里面最具代表性的当属“妈妈”这个称呼。“妈妈”这个叫法全世界都能听懂，即使英语里面也叫Mom，但是到了临武就变成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了。

对妈妈的称呼，临武县城及万水乡部分村子，叫“娅”，临武县城话还有个独特叫法是“乌妈”, 楚江、武源是叫“诶亚”，和“哎呀”很像；汾市南福村称做“埋”，当地有个童谣，“埋到比，埋到园里（意思是妈妈在哪里，妈妈在菜园里）”；水东新发辽和大冲牛郎发村叫“妈妈”都是和宜章浆水梅田一样的叫“矮正”；沙田罗家称“阿累”，“达拉”，相邻的唐家杉木桥包括汾市大部分地方却是叫“奥薇”，白岭村叫“诶斗”；临武洁溪黄氏下属的沙田黄家，深渡黄家，水东黄家叫“妈妈”更特别，他们是称“耶耶”，听到这个可别以为他们是叫他们的爷爷哟；但是同属洁溪黄氏的大冲大坪村叫“妈妈”又是称做“贾”。

镇南一些地方叫“妈妈”是“哀家”，这个称号可谓是高大上啊，估计是全国最牛的，因为只有皇后或者太后才能称做哀家，你看看电视里不是经常看到“哀家”这两个字。

因为方言各不相通还闹出过不少真实的笑话。在改革开放前，农村青年自由恋爱还不是那么开放，找对象都是要媒人做介绍。沙田唐家一位后生在媒人的带领下去相邻的桂阳县荷叶镇一位姑娘家里相亲。这个姑娘长得五官端正，皮肤白皙，后生看了非常满意。媒人问他意见如何。他用方言回答说：“哈还要摸一下介”。

媒人一听立马大惊失色，用桂阳南乡话说：“小伙子，这个女孩看就看得，摸就摸不得哟。”

但是唐家这位后生晃晃脑袋，还是固执地说：“哈就是还要再摸一下介。”搞得媒人特别尴尬，认为他是在耍流氓，第一次见面就要摸人家大姑娘，这还得了。

最后在唐姓青年的解释下才把误会消除，原来沙田唐家话说“摸”就是“看”的意思，刚刚说要“摸一下姑娘”其实就是要“看一下姑娘”，并非真要去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