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林翠竹水沧沧，问是刘公旧隐堂。但得青编有完传，故居寂寞亦何伤。”北宋朝散大夫、郴州知州阮阅，1123年在《郴江百咏》诗集的《刘相国书堂》一诗，述来郴履职，专门寻访郴籍清廉名相刘瞻的遗迹资料，只找到其隐居读书处，但愿史籍写出他的完整传记，冷清故居对其廉正清名又有何妨碍呢？南宋郴州知州、忠简公刘颌撰七律《刘相公祠堂》“凛凛清风著有唐，端知不朽是忠良。寺深相国衣冠古，沠远仙源山水长。名字千年垂史册，招提原是旧书堂。编诗不愧歌张仲，愿续前贤试此章。”说刘瞻的“凛凛清风”名扬唐一代，民众传闻他是郴州九仙中的“刘仙”，英名垂于千秋史册；今天我来到他的读书堂，接续前贤试写一诗。

郴州刘氏 名门望族

年代弥远，刘瞻史料散失较多，然因清廉金声玉振，旧、新唐书有传记，全唐诗、全唐文、中朝故事、北梦琐言、资治通鉴等均有相关诗文，可发掘一些堂奥。如刘瞻父亲刘景考中进士，诗豪刘禹锡《赠刘景擢第》诗，前2句“湘中才子是刘郎，望在长沙住桂阳”表明，刘瞻祖先，应是秦汉之际项羽逼义帝由楚都彭城迁徙长沙时，作为义帝忠臣抵湘，郡望可称长沙；而义帝为摆脱项羽，自行选择湘中郴县为都，他随义帝到郴建都定居，故桂阳郡治郴县为里籍，刘氏成大郡桂阳、郴州的名门望族。

晚唐，刘瞻（820-874年）担纲宰相，南人骄傲，以至于桂阳郡所辖桂阳县即广东连州，至今争抢刘瞻里籍、建刘公祠。然隋开皇十年（590年）早废桂阳郡桂阳县置连州，连州刺史刘禹锡，已指出刘父为“湘中才子”“住桂阳”即郴州桂阳郡。《全唐文·古塔记》佐证“刘相公瞻从驩州召还，过湘源，以佛与同郡，诣院供香”。佛即寿佛周全真，郴县程水乡（今资兴市）人，刘瞻与之为郴州桂阳郡同乡。宋初参知政事李若谷在《郴江集后序》“嘉唐相之节”，国家地理志《舆地纪胜·郴州》卷{古迹}列“刘相国读书堂”，{人物}列“刘瞻”。《明一统志》《清一统志》《万历郴州志》等诸多史志镌录一贯。

苦读东山 高中状元

刘瞻家居郴城河街乌石矶，即“刘相第”。他弱冠时在宅第对面的东山筑书堂，不恋家，一心只读圣贤书，又在北湖刘仙岭经年苦学。大中年初（847年）进士擢第，四年（850年）“又登博学宏词科”，留下“刘相国读书堂”，宋元明清讴颂不止。北宋柳州代知州、汝城进士朱辂退休住州城河街，面对河那边的刘相国读书堂，不禁感慨“东山咫尺庭帷近”，指书堂距父母家近咫尺，刘瞻竟不过河，专注经书，使郴州成就“唐朝宰相乡”美名。

仅凭进士刘瞻就能当宰相吗？志书无记，谜团难解。2014年夏，市政协、文史研究会考察组赴南京、杭州、曲阜学习文史工作。头天晚上，参观南京贡院。它是古会试考场、开科取士处，始于唐朝；贡，指各地举子应试，如贡奉名产于皇帝一般。当笔者阅过历代状元榜，心有不甘退回到唐代状元栏再查，终于发现“刘瞻”大名高悬。为何史料不见载？《旧唐书》记他“登博学宏词科”， 博学宏词科是科举制度外，一种破格选拔官员的做法；开元年间始设，考拔学问广博之士；晚唐名为“士林华选”，从进士中优中选优，重点培养“以备将相之任”。“登”，系由低到高上升如登台登顶。刘瞻在中进士后，又登顶博学宏词科，故为状元。

冒死谏诤 远贬越南

咸通十一年（870年）八月，同昌公主薨。此女为唐懿宗与郭淑妃所生，唐懿宗最钟爱；懿宗“以翰林医官韩宗劭、康仲殷等用药无效，收之下狱。两家宗族，枝蔓尽捕三百余人”，京兆狱爆满。刘瞻速召谏官令上疏，但俱不敢言，刘瞻亲撰《请释医官韩宗劭等宗族疏》：“昨公主有疾，深轸圣慈。宗劭等诊疗之时，惟求疾愈，备施方术，非不尽心，而祸福难移，竟成差跌”“自陛下雷霆一怒，朝野震惊，囚九族于狴牢，因两人之药误。”他指出社会上议论“此乃祸从天降，罪非己为。”懿宗不听，开始杀医官及服侍同昌公主的宫女，刘瞻拉着京兆尹温璋进宫力谏，懿宗大怒，赶他们出宫，当天罢刘瞻相位贬荆南节度使，贬温璋为振州司马。温璋叹“生不逢时，死何足惜！”喝药自尽。刘瞻无畏，冒死谏诤。

三百多人获救。驸马韦保衡和奸臣路岩仍向懿宗谮言刘瞻与医官通谋，使刘瞻及与其亲善的一批官员持续遭贬。韦、路查看全国十大监察区的十道图，选万里之遥的岭南道驩州（越南北部），降刘瞻去任司户参军，“命李庾（中书舍人）作诏极诋，将遂杀之。”

人心为秤 刘相廉正

权贵为何对刘瞻必欲除之？皆因他们比不过刘瞻的为官清廉、风骨鲠正、执政能力、学问精深。刘瞻状元出身又是首相，路岩与之共事“论议多不叶”即不协调落下风，暗恨已久。韦保衡凭驸马升相，懿宗将同昌公主嫁他，倾宫中珍玩作嫁妆，赐宅第，窗户以宝玉装饰，井栏、药臼、槽匮用金银装修，箕筐金缕编织，赐钱五百万缗，韦保衡“挟恩弄权”贪腐，却在刘瞻面前难以过关，故诬陷谗害。

但天下皆知刘相正义廉洁，官员为其鸣冤，民众斥责韦、路，使其不敢继续加害。户部侍郎郑畋奉命起草罢职刘瞻的罪诏，就据实道：“早以文学叠中殊科，风棱甚高，恭慎无玷；而又僻于廉洁，不尚浮华。安数亩之居，仍非己有；却四方之赂，惟畏人知。”指刘瞻居无宅邸，不慕荣华，如购地建相府，谁都不会有意见，但数亩大院却非自己拥有，而是租借之屋；各方人士赠送财物，也一律拒收谢却，租房就是怕人知道宰相居而登门。郑畋通过打听才知刘相租住通义坊原振武军节度使李进贤的旧宅，钦佩写诗《酬通义刘相瞻》。路岩气急败坏说“侍郎乃表荐刘相也！”韦保衡向懿宗告状，将郑畋贬梧州刺史，“僖宗立，内徙郴、绛二州。”

贫亦供香 感动八方

文武百官、社会各界都为刘瞻等鸣不平，于是朝廷先后贬路岩、韦保衡；871年路岩充西川节度使出长安城，路人以瓦砾掷之，加上当时农民不满食盐垄断、苛捐杂税，屡屡反抗，唐王朝飘摇。僖宗登基，于乾符甲午年（874）春赦还刘瞻。他北上过湖南观察使辖下的湘源县，专到净土院敬香同乡先贤、无量寿主周全真，却拿不出像样的供品。《新唐书》记述刘瞻“为人廉约，所得俸以余济亲旧之窭困者，家不留储。”家无长物，刘瞻就“蠲缣一笥，助修浮图”，将仅有为家人制衣的一筐布帛捐出，助建寿佛灵塔。穿无华服，却捐其所有，感动三长老“遍募诸方”，百姓、官员知道刘相清贫而信义，纷纷捐赠建成灵塔。

正气凛然 吓煞贪官

《唐语林》的《赏誉》篇记录，刘瞻进入朝廷从小官做起，任掌推按刑狱的低阶官员大理寺评事，“饘粥不给，尝于安国寺相识僧处谒飧”；俸禄低要养家，自己稀饭都不足，曾求熟识的和尚解决晚饭；食无珍味，也甘之如饴，凭硬本事做事为人。

清正廉洁、无私无畏，刘瞻的刚直不阿影响着亲人。平反后过湘源县，船行湘江，正巧“韦保衡南窜，相遇于江中，瞻家人齐登舟外诟骂之，保衡约束家人，无辞以对”。至长沙，原“作诏极诋”的李庾时任湖南观察使，于湘江边竹牌亭置酒迎接。刘瞻吟《竹枝词》送他：“蹑履过沟竹枝恨，渠深女儿……”李庾恐惧，赶快上酒。刘瞻命李庾酬唱，李庾推辞：“不晓词间音律。”刘瞻掷杯讽刺：“君应只解为制词也。”当晚，李庾饮药酒自尽。

百戏恭迎 改道入城

京都百姓知道刘瞻将返，非常开心，当初“瞻之贬也，人无贤愚，莫不痛惜。及其还也，长安两市人率钱雇百戏迎之。”皇城外最热闹的东市、西市的居民凑钱，请各戏班排演一百出抬故事戏，准备隆重迎接。刘瞻闻讯，改道改日，悄悄入京。

上下皆敬服，“四方献馈不及门，行己终始完洁”。大家正凑钱捐布想奉送这位廉相，买座住房、做身新衣，可来不及登门，他已保持着清正廉洁姿态而辞世。原来，依附韦、路升为宰相的刘鄴，见刘瞻官复原职，内心恐惧，当年八月宴请刘瞻；宴后刘瞻回家发病，年底去世，大家怀疑刘鄴酒中下毒。人们怀念廉相，传说纷纭。直到北宋，道教类书《云笈七签》载有“相国刘瞻梦天尊言再居相位验”的故事。这样，刘瞻及其兄刘僭、弟刘助成了“刘仙”。

天官牌坊 纪念刘瞻

回头看，刘瞻从无品级的节度使幕僚干起，凭清名入朝，从低阶的大理评事到太常博士，从翰林学士升侍郎、节度使；拜京兆尹即首都大区主官，复为户部侍郎；咸通十年（869）高就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刑部尚书、集贤殿大学士。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主官皆宰相，刘瞻占前两省两度为首相。他过世后，归葬郴县良田镇，州城北街通刘相第的街口建“天官坊”，成天官坊巷，纪念这位乡贤。

现代一度批“天官坊”为“四旧”产物，改“兴中街”，实则不懂民族文化。“天官”一词出《周礼》，《周礼》中的“官”字，为职事或部门之称，即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后世沿用为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亦代指各部官署；部长官通称天官，后指六卿之首统领百官的宰相。现理应恢复天官坊、刘相第，使人一望而知清廉名相出于郴州这条小巷。